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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禁摩在左生活在右 [打印本页]

作者: 佛本是道 时间: 2014-9-1 09:47 标题: 禁摩在左生活在右

时间：2014-9-1 文章来源：南方都市报作者：赵騄汀王若男

　　禁摩之故事

　　“这个叫公交车道，这个叫做自行车道，这个叫做……”

　　“叫什么？”

　　“原来叫摩托车道，现在已经没有啦。”

　　孩子口中还在呢喃着“摩托车道”，小手已被母亲牵着穿马路而过。今天，禅桂新限摩区域禁止摩托车通行，佛山进入禁摩时代。

　　上周起，南都记者进行七天蹲守，网罗不管是摩的司机还是普通市民的禁摩前一周故事。也许，你会在某年某月某日忽然想起这些人，以及前禁摩时代的摩托车往事。

　　8月25日

　　焦虑在蔓延

　　“去祖庙，多少钱？”

　　“10块。”

　　“10块？！这么贵，少点嘛。”

　　“都最后一周了，且坐且珍惜，靓女，没得少啦。”

　　“彩裙子”走远，随后搭上一辆的士。几秒前与“彩裙子”对话的摩托仔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不疾不徐地嘬起来。

　　“10块你都不去，能赚就赚啊。”

　　“切。对了，佛山这次限摩是来真的吗？”

　　“谁知道啊。电视和报纸上这样说，好多人心里都打鼓。”

　　8月25日下午的佛山，烈日当头。在承接江湾一路与弼唐东二街的十字路口，两个湖南人的对白一下子吸引到不少摩托仔围观。

　　“昨晚我看电视了，说是可以去报废了。”拒绝了“彩裙子”的摩托仔唐建华小声嘟囔。

　　“知道啦。”他的湖南老乡，衡阳人陈林拧了拧油门把手，“轰”的一声响彻整条东二街。

　　社会各界对于“限摩”二字的焦虑与疑问，自限摩令公开以来，一直在佛山这座城市被放大。2010年，佛山关于《加强我市摩托车管理的实施意见》对外公布，宣告并拉开限摩序幕。这其中不仅为限摩规划出四个阶段四步走的方案，且明确指出在2014年8月底前，禅桂新限摩区域内全面限制摩托车通行。

　　“我们也许只能开这最后一周时间的摩托车了。”陈林说。上世纪80年代末，他从老家湖南衡阳来到佛山，起初在石湾附近一家运输公司上班，公司在90年代改制导致工资缩水，让他心生去意，在老乡的怂恿下，2001年他开始转行开摩的。“每天5点多起床，晚上12点收工。这样的日子看来要到头了。”他苦笑说。

　　同是湖南人的唐建华来自岳阳。与在佛山已骑行了13年的陈林不同，他入行才8年。“在我们地盘上开摩托车，没有十多年你都不好意思说太多话。”

　　所谓地盘，指的是江湾路与弼塘东二街交界处的十字路口。由于此处为车流量巨大的江湾立交向石湾方向的第一个红绿灯十字路口，往东可通向祖庙商圈及市中心，向西可前去陶瓷基地及众多制造厂，平时行人来去频繁，故搭乘摩托车需求也较为旺盛。在这块“宝地”，曾一度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由近30名摩托车仔“把持”。“那时候过来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要打摩的的，真是无死角拉客”，回忆起当年搭客的盛景，陈林不禁感慨，“可惜现在只剩下一周时间了。”

　　8月25日系限摩前最后一周的首日，而江湾一路的“地盘”上撒满了焦虑。真的要限摩了吗？如果以后还继续开摩的会怎样？会罚款吗？到底怎样罚？缴不缴车？……这些摩托仔们，哦不，摩托佬们，在4点半开始的“树底限摩大讲坛”上各抒己见，并托出自己对佛山是否下决心限摩的判断。5点钟，不知谁喊了一句“还是安心载客吧”，这才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搭客上来。

　　1小时后，在江湾一路搭了一天客的陈林和唐建华收工回家。陈林当天赚了100多块，“还不赖，正常水平。”唐建华也有近100块入账。“明天要了解下限摩的具体情况了。”他们这样说。

　　8月26-28日

　　犹豫与决定

　　摩托佬们的焦虑，同样在部分以摩托车为代步工具的市民那里也得以体现。禅城人罗燕红家住石湾客运站附近的青柯路。与常人家里只有1-2部摩托车不同的是，她家里存放着5辆摩托车。“很多人戏谑叫我土豪，但是谁能真正理解我们家的情况。”

　　罗燕红告诉南都记者，早在2006年，家里就已购置了4辆摩托车。“加在一起花了3万多块钱。”邻城广州在2004年就已正式对外界公布摩托车限行方案，而佛山在2006年9月30日前，也将从前的“一证一摩”政策改为“一户一摩”。罗燕红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她坦言当时赶在9月30日之前上牌，就是为了能够在一户一摩政策前抢到几辆摩托车。

　　2010年佛山正式宣布禁摩四步走规划，但罗燕红在同年再次购置一辆摩托车。“没办法就是刚需，给儿子上班买的。”而由于之前户名已存在多辆摩托车，她不得不将儿子的户口转到另一处房产下，这才有资格买了家里的第5辆摩托车。“当时觉得限摩离我们很远，离全面禁还有4年，不急。”

　　8月25日早晨的罗燕红按时去石湾某单位上班。当她打开手机浏览本地新闻时，发现离佛山限摩仅有一周时间了。“当时真的觉得好急，家里还有那么多辆摩托车，该怎么办？”罗燕红说，由于平时并未注意限摩相关通知，也就没有把这件牵动全市市民心的大事放在心上“回家后我很着急，跟家人商量对策。”

　　直到25日晚10点，罗燕红还在为限摩与家人商议，他们通过网络、电视等方式搜索有关限摩的一切新闻、旧闻，在了解到回收报废的处理渠道后，她打算后几天亲自去报废点瞧一瞧。

　　“我不会去报废。”陈林说。他的摩托车是佛山本地牌照。根据规定，未达到使用年限的摩托车办理提前报废最少补1440元，而且还有交通补贴。在了解本次限摩的报废补偿方案后，他拒绝报废，理由一是不希望常年陪伴自己在佛山逍遥奔驰的坐骑被回收并毁掉，二是报废补偿充其量也就1000来块钱，“还不如自己开回老家继续骑。”

　　而唐建华的情况则不同。他的摩托车系本世纪初去肇庆上牌，然后从江门开到佛山。据了解，外地摩托车闯入佛山禁行区域，将处以罚款200元、扣3分。虽说这项规定令不少外地牌照的摩的佬有所忌惮，但迫于生计，不少在佛山开摩的的外地人仍然顶风作案，唐建华便是其中一个。他喜欢穿深蓝色的短袖工作服出来开摩的载客，“很厚重的感觉。”他告诉南都记者，他肯定不会拿去报废。“为什么要报废？！外地牌照一分钱没有，我到时候直接把摩托运回去。肥车不流外人田。”

　　南都记者于8月26至28日走访部分摩托聚集地后发现，不论本地、外地牌照摩托车，大部分车主均表示不会拿去报废。有的甚至表示在9月1日禁摩后将观望一段时间“如果抓得不严就再出来拉客。”

　　而罗燕红的情况则复杂得多。8月26日她前往离家最近的摩托车回收报废点了解情况，发现前来报废的摩托车主虽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但仍然都是排队报废，按规矩填表。“回去后和老公、儿女们商量了下，但大家始终无法达成统一意见。”

　　据罗燕红说，儿女均表示同意拿去报废，但老公和自己心疼家里“海量”的摩托车拿去报废了不免可惜。“我们粗略算了下，拿去报废只能得到5000块左右的补偿款。”由于还不到5辆摩托车总开销5万元的十分之一，所以家庭成员之间达不成共识，始终处于犹豫与思考中“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谁也说服不了谁。”

　　同时，罗燕红根本无法想象摩托车缺位的生活，将给她的家庭带来多大的影响。“就拿交通来说。我家附近没有医院，一旦生病的话缺少摩托车还真是不方便。”她向记者举例，离其家所在的青柯路最近的石湾医院，没有直达公交，只能先选择搭乘132路公交到石湾客运站下车，然后再换乘140路前往医院。不算堵车或等车难，全程大约花去40分钟左右，“开摩托车二十分钟就解决了。”

　　此外，大女儿的上班问题也令她意识到摩托车的重要性。由于工作性质问题，其大女儿需要经常去市工商局等行政单位办事，平时摩托车一开，舒舒服服去办事。罗燕红表示，万一摩托车拿去报废了，家里现在确实拿不出钱去购置小汽车，只能勉为其难给女儿买辆单车。“下雨刮风，单车多不方便，最关键还是累。”她说。
罗燕红坦言那几天她都神经衰弱了，脑子里萦绕着的这几个问题一直打转。“报废摩托车是响应政府号召，但以后没有摩托车的日子真是无法想象。”

　　8月28日下午，她来到车库，看着5辆并排摆放的摩托车，“真的哭了，不骗你。”簌簌而下的泪水说明了她的决定：第二天送去报废。

　　8月29-30日

　　不确定的未来

　　“这下看来政府是真的铁了心要限摩了。”

　　“那可不，如果玩假的，那么多已经报废了摩托车的人，岂不是要疯掉啊。”

　　8月29日下午5点，弼唐东二村的那棵老榕树下，陈林和唐建华再次开启“讲坛”。这几天他们很少聊天。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市民在最后几天开摩托车前去报废，这也就间接推高了搭乘摩托车的需求。“这几天生意，倍儿好！”陈林学着儿话音笑着说。他半天就赚了100多块，今天的工钱应该有所保证。“未来？应该不会立刻就回家吧。看看情况先啊。”这是大多数人心里的“小九九”：迫于限摩压力，在9月1日开始阶段先采取观望策略，如果交警严打的话便另寻出路，而一旦出现督查松动，这些摩的佬又盘算着“重出江湖”。

　　重庆人老干是陈林和唐建华这群摩托佬里的“老资格”。见到他时他正一手搭在陈林摩托车把手上，一手抖着烟猛抽。“这生意就像烟头一样，总会掉落在地的”，谈及未来，老干眯着眼吸口烟后慢慢说，“限摩后我可能回重庆老家了。不过说实话，在佛山待惯了，离开了我会不习惯的。”

　　他举出哥哥回乡后无法适应的例子告诉记者，就像提前宣告自己回乡后的同等际遇，“回家后完全不适应，那儿(重庆)就跟不是自己家一样，完全不认识了。”据老干介绍，其哥哥在佛山江湾一带住惯了，回到重庆合川县家里都不认识路，花了好几个月熟悉后才勉强能独立外出认路。

　　“这就是我们这群人的特点，一旦熟悉了就想窝着不动了”，老干将抽得只剩3厘米的烟头甩在地上，用鞋底磨蹭灭烟头处火苗，“在佛山，在江湾路，大到街巷立交桥有几个出口，小到哪怕一个具体的公共厕所要不要收费，我全都知道。”说完便将两只手往上身的浅绿T恤上蹭蹭，“T恤上的机油印渍提醒我永远是个摩的佬啊。”

　　29日离禁摩还有2天，走过最初时的焦虑、犹豫，这群活跃在江湾路的摩的佬在搭客之余，开始梳理思绪，限摩后的未来如何走下去，成为最后几天里的热门话题。

　　这些靠摩托车吃饭讨生活的摩托佬在禁摩后的去向，已经成为佛山这座城市需要正视的问题。据南都8月25日报道，因限摩政策造成失业的本省外市和外省劳动力，也可享受佛山市公共就业服务援助。佛山自2005年起对异地务工人员实行免费公共就业服务，全市32个乡镇(街道)、737个村(居)已实现劳动保障服务机构全覆盖。“哪有那么好的事，很多就业岗位都是胳膊肘往内拐，偏向广东本地人。”老干说自己还是打算回家。“联系好了家里，回去后开面包车，等熟悉好家里的路况，就再也不回来了。”

　　同样决定回家的还有“光头”。他比老干在江湾一带拉客的资历还要老，1992年来到佛山，起先是踩三轮车拉客。“那时候被警察盯梢后，就是拼了命地蹬车跑啊。”据他回忆，他睡过立交桥下，和“差佬”玩过“躲猫猫”。6月的一个下午，他在收工回家的路上突然倒地，血吐了一地，事后送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胃出血。“住了2星期的院，这个月30号出来干完最后2票，就收工回家！”

　　老干表示曾考虑过转行开的士，但由于年龄超过45岁，导致出租车公司不予接收。“我们摩的佬都40多岁了，什么也干不了，未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据佛山市关于《加强我市摩托车管理的实施意见》，自2014年9月1日起，禅城区域除南庄外全部实施限摩。“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南庄开摩的？”“那不可能。一是不熟悉位置，二是那边的摩的佬肯定会很多，而且排斥其他区域过来的。哎，罢了罢了，回重庆家儿耍去。”

　　而这两天的罗燕红也开始对未来谋篇布局。8月29日，她先将大女儿的摩托车拿去回收点报废，其后又在30日将剩余的4辆也全部报废了。家里这回开始购买自行车了，大女儿也由之前的脚踩摩托而变为“单车一族”“大女儿在外天天跑，最近天气又热，踩单车相比摩托车慢很多，这几天回到家都是汗流浃背的。”虽然大女儿并不抱怨，但罗燕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未来还得过下去啊。”

　　不过，她并未打算购置小车，一来是家里积蓄不够，二来小汽车也未必能够解决出行方面的困难与烦恼。据公开数据显示，从2010年到2013年间，佛山新增汽车上牌量约为64万多辆，而摩托车的保有量少了33.3万辆，汽车增量约为摩托车跌幅2倍。在2010年后，佛山私家车上牌数多年来猛增，最多时一月增加近2万辆，限摩后共增加52.8万辆。“现在路上太多车了，买车一要考虑堵车问题，二要顾及停车问题，太麻烦。”

　　8月31日

　　“最后的晚餐”

　　“今天吃摩托车最后一口饭”，“光头”昨天换了件红色T恤，“图个喜庆。今晚我要开到12点！”

　　午后的江湾一路被闷热笼罩。“最后一天了，干票大的。”树下几个摩的佬相互嘟哝着。但现实却并不尽如人意：拼命载客的“光头”，也只是入袋100余块，部分没客源的只能憩在树荫下，以手作扇假意扇扇风。

　　弼唐东二村的十字路口边停了几辆自行车，座位上的两个小年轻在小卖部买了饮料，到树荫下乘凉。周围几个摩的佬在1平米空间内频繁重复“拧油门把手-拧刹车-再拧油门把手”的动作，胯下的摩托车胎与地面亲密揉搓后发出“呲呲呲”的暗响。

　　“你看他们在干什么呢？”

　　“谁知道呢，估计是拉不到客吧。对了，马上要禁摩了。”

　　自行车停留2分钟后飞快离去，就像这座城市急速向前发展的劲头一样。摩托车停在原地，只留下“呲呲呲”的暗响。

　　远处的“光头”把安全帽一摘，“今天吃最后一口饭了，晚上血拼到12点吧。”(文中人物为化名，感谢市民阿贤提供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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